北京画院美术馆展览《京彩70年绘画精品展》入选了文旅部2019年全国美术馆馆藏精品展出季项目。请介绍一下展览的具体情况。
这是为新中国成立70周年筹备的展览,有一个很大的亮点。1959年,新中国成立十周年时,以北京画院为主的六位老先生花了半年时间集中创作了一幅近46米的长卷《首都之春》,从北京的东边一直画到西边,当时郭沫若先生题了引首。创作完成以后,受到各方的重视,南京傅抱石先生还为此写了文章。这样一个以长安街为核心的作品呈现成为了我们的研究点。 这个研究很早就开始了。以此为基础,艺术家开始去选择具有代表性的北京新面貌,比如长安街南北新的建筑物、北京未来的冬奥会、新机场等,都是我们要画的内容。这个项目筹备了很长时间,最终在中国美术馆圆厅和周边几个厅呈现出来。后来又把“首都之春”这幅作品作为集中的美术史研究成果在北京画院美术馆展出,这个展览是献给新中国成立70周年的一份大礼。
在传播上又有怎样的创意来体现呢?
首先是传统媒体,如报纸、电视等,这次我们特别在网络和自媒体平台做了很多功课,如利用北京画院公众号,还拍了小片子,甚至我们还做了非常详尽的“手机发布”展览全方位的推介,在手机上可以看到数字美术馆,不到现场,但是可以在手机上看到数字美术馆的样貌。这次推广,非常有愉悦感和知识性,以此带领观众进入对新中国成立70周年的北京艺术家创造的理解。
请为我们回顾一下,近些年展出季项目的发展变化。
文旅部推出的“2019年全国美术馆馆藏精品展藏季”,北京画院和北京画院美术馆从开始就参与了。让藏品活起来,要搞研究,把藏品的学术价值通俗化地进行传播。对于自身馆藏的研究是最开始大家的想法。但是,全国美术馆的发展是不平衡的,很多馆发现自己的藏品是非常有限的。所以我们又提出,如何让藏品交互起来。
几年前我们做过一个“南陈北于”的展览,南方的大家陈之佛,在南京博物院收藏,北方名家于非闇,在北京画院收藏,我们把两位艺术大家的作品汇在一起,做了一次馆藏精品展出季的展览,展览名称很好听叫“妙于陈新”。“妙”是指中国人说画儿画得好,“逸神妙能”,妙品应该是对于工笔画很好的评价了。“妙于”,“于”是于非闇,陈是旧的意思,也是过往的意思,又是陈之佛。他们俩个是画花鸟的,越陈越新越香,妙于陈新。这个展览当年也参与了展出季的项目。通过这个展览体现了藏品的“交互”,藏品不一定要藏在自己的馆里,应该交流起来。不能把藏品只搁在自己的馆里,要全国巡展,让更多的百姓和全国美术馆都能看到这样好的展览。比如今年12月底,我们上一季得到文旅部奖励的齐白石的展览就会到广州艺博院展出。这样一个项目,我觉得不仅是对每个馆藏品的激活,更重要是盘活资源,更广泛的惠民。
人民网与文旅部共同推出的“2019年全国美术馆馆藏精品展出季”的网上平台,在国庆期间一经推出受到大家的普遍关注。对于这样一个平台建设,您有什么建议?
人民网是一个大平台,馆藏精品展出季能和人民网联合,是大好事。美术馆包括美术展览,在今天的中国还不是大众的,能让大家常常走入美术馆的项目,肯定不如看电影的人多。但是欧洲和美国,参观博物馆和美术馆的人数都不亚于观看电影的观众规模。中国美术馆系统如何和大众、和国际大家的认知系统相联系,这是我们要做的。尤其要惠民,通过人民网的平台会有更多的老百姓关注美术、走进美术馆,这太重要了。
马上要迈进5G时代,在科技时代,美术作品如何跟高科技进行有效融合?
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美术馆的数字化生存”。当时刚进入互联网这个概念时就有《数字化生存》这本书,对我影响很大。进入5G时,实体的美术馆到底还有什么价值?美术馆的资源如何与这样一个互联网系统进行有效的链接?你可以利用这样一个平台,更好地宣传艺术成果。
是取代还是更好地融合呢?
干了二十年美术馆工作,我想告诉大家,去看原作的感觉和在手机上看完全不同。在互联网和数字美术馆的逻辑里会有一定的认知,但不会阻碍走入美术馆的角度。如何把它利用好是核心,怎么让别人走入美术馆也是核心。 互联网进入新的数字美术馆时代有它的优势,是现场不能感受的。但是,我建议有机会还是要去现场看作品。由于时间的积淀,自带的能量在现场能感受到。但是美术馆是一个物理空间,很多东西是感受不到的,但在微信平台、数字美术馆是能感受到的。比如北京画院是收藏齐白石最多的地方,收藏了两千多件齐白石的作品和文献。齐白石自己说“我是三百石印富翁”,有三百方印章。这些藏品当中有几方印,齐白石刻的方法不一样,有三面印、五面印甚至六面印。一块石头有六个面,六个面全刻满了。在物理空间展览的时候,无论用什么样的镜子都很难完整地体现六面到底刻的状态是什么样。但在数字空间中太容易了。我们做了一个360度三维的印章,只要用手触摸屏幕转,就全部看到了。这个时候数字又强于物理空间。比如中国人最讲究的手卷,有的手卷后面题跋比画长很多,比如这张画是从明代一直题到民国,可能二三十人,甚至更多人题了跋,展览空间不可能都展。但在数字美术馆空间里,轻轻一点就可以看到它的解释、背景资料,甚至中英文声音解释,所以更方便。因此,我认为是相辅相成的过程。
高科技和实体的美术馆要有一个很好的结合,您如何利用这线下的美术馆,两家美术机构的规划和未来的发展方向又是怎样的?
现在用了两套方法,一套是传播系统,利用数字美术馆、网络把它推广出去,让大家走入美术馆。还有现场,看到这张画的时候,如何建构你的知识系统。这种知识生产,我们又如何在现场通过二维码,下一步可能通过数字采集和手机互动直接就发送了,这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体验性试验。
北京画院作为新中国建立之后第一所画院这样的机构,秉承研究传统、创作、培训教学三个要点,这也一直是我们综合性的工作。
北京画院的教学和学校还不一样,它一直禀承着师徒相授这个概念。我们都不发文凭,我们只有一个进修的证书,但是很多从高校毕业的学生也好,或者说数十年都热爱艺术但没有机会去学校读书的这些朋友们,很多都到北京画院进行专业的培训,这个培训其实现在看起来还是成果斐然的。举例子,第一届的培训学生中出了好几位大画家,甚至还出了一位美术史家薛永年教授,现在是中央文史馆的馆员,我读中央美院的时候,他是我的系主任。薛先生还曾是我们北京画院的学生。可以说,这样一个教学平台还是非常重要的。
作为北京画院美术馆的馆长,对于美术馆的发展,您会有怎样的规划?
作为馆长,我们要把刚才说到的这三个要点通过一个平台去呈现。我们可能是全国最系统的做20世纪中国美术家个案研究的一个地方,这十几年我们做了50多个展览,40多位中国艺术家的研究项目。
美术馆是一个呈现的平台,当下北京画院的画家和中国艺术家在这里如何呈现?所以我们强调研究性展览,只要是北京画院的项目都会做前期研究,甚至对当代艺术家的研究,花的功夫比做传统的还大。因为今天的艺术家的展览呈现,很容易流于一个表面,把画挂挂就完了。说实话,十几年前大家觉得挂个画可以,现在完全不行,前期的研究非常重要。我对团队最简单的一条要求,比如说这个老师的作品展览,一面墙挂三张画,我会常常问为什么挂这三张画,为什么左中右是这样挂的。挂的“位置”就是学术态度,挂的“因为”就是你的研究成果。我不认为这是苛求,而是技术功课。包括这两天北京画院正在展览台湾当代非常重要的一位学者型艺术家叫何怀硕,也是北京和台湾的一个重要文化交流项目。何怀硕先生那天开幕式最感动的是,他的画来北京画院展览,每个题跋我们把它变成印刷体,搁在标签上,大家是可以看懂的。何怀硕先生非常感动,因为很多展览馆不会做这个事,这个事是最费时间的,但是我们要做。因为对于一张中国画的理解,题跋是非常重要的通道,对艺术家的心情,为什么画这张画,他的体悟都在题跋里。题跋是个小事情,但是也是学术的事情。所以何先生很感动,这是北京画院美术馆的基础要求,也是我们必须做的。
北京画院的一个特色是对齐白石作品的收藏,如何利用好这么好的优质资源呢?
齐白石是中国文化艺术的大IP。而且20世纪的艺术家中,齐白石应该是顶峰级的、具有中国理念的、中国艺术表现能量的艺术家。北京画院也很荣幸在成立之初他是首任的名誉院长。而且去世之后,两千多件的捐赠藏品,这批作品入藏以后,其实利用的能量有限。当时要建一个齐白石纪念馆,但种种原因没有建成,一直到2005年才建成了北京画院美术馆,齐白石的北京纪念馆。从2005年开始,我们系统梳理齐白石这批藏品,老院长王明明先生当时就定了十个研究陈列专题。他跟我说,咱们做个三四年,把这十个专题做完。结果我们整整做了十年。这十年才把北京画院的这批藏品初步整理。
怎么理解这个“初步”?
我认真研究过齐白石的日记。1919年,从现在数一百年前,齐白石真正到北京“北漂”。日记中他会提到很多事情,很多人。说实话,这里的好多人我到今天都不认识。这个事情你怎么去办呢?如果你做研究,叫知人论事,连人都不知,怎么论事。这个研究还是个长期的过程。
从2015年开始做齐白石研究的第二轮的展览,我们的目标是把全中国各大博物馆机构的齐白石收藏分门别类到北京画院展览进行研究。今年是12家,去年11家博物馆和机构的齐白石山水画藏品全部汇聚北京画院,对齐白石的细节分门别类的细节研究,就可以有一个对比的探求。比如说同一年,他画了“借山图”里的一张画,画了华山,不同画的华山有什么区别,真的画在一起才能感受得更清楚。这个工作我估计十年做不完,可能要做十多年。
同时,我们现在还在做一功课,在做新的齐白石全集,上个世纪90年代,湖南美术出版社出过一套全集,但是现在看起来,恐怕当时的资源有限,没有特别全或者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进来。未来的几年我们要携手湖南美术出版社做全球收藏的齐白石的全集珍藏版。欧洲也好,美洲也好,亚洲也好,我们会把全球各大博物馆的收藏汇聚在这本书里,让齐白石是否真的能成为国际型的、进入全球博物馆系统统一认知的20世纪大师,我们才刚刚起步,这个研究才刚刚开始。十年的研究,我们初步了解北京画院藏品,这几年每年都把“齐白石”带出去,去了匈牙利、列支敦士登,去年正好中日邦交缔约40年,我们去了日本东京国立、京都国立,日本最重要的两个博物馆。今年刚刚在希腊雅典开幕,这是很荣幸的事情。正好美术馆斜对着希腊的议会,也是很重要的雅典的街道,在那里展出,大家非常关注。当天开幕的时候,希腊文化部部长,包括我们驻希腊大使章启月大使都到场,大家评价非常高。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一步一步在研究的基础上推广齐白石,我们希望齐白石在未来真的能成为全世界,学界、公众都认知的中国艺术大家。
我们也了解到,19年5月在威尼斯举办了威尼斯双年展,这个展的主题就体现了东方的智慧,让全球人民也看到了新的中国。现如今,大家都说在速成速朽或稍显物质化的社会当中,如何让大家更多关注作品本身,而不是作品带来的价值呢?
今年威尼斯双年展,主策展人鲁格夫提出的“愿你生活在一个有趣的时代”,当然从字面上觉得有趣、好玩。其实背后的概念当我们去研究的时候,正是对刚才您提到的我们把它换言之是小时代的一次反讽,中国也进入一个新的物质相对丰富的时代,有时候我们觉得生活美好到可能有一点不满足了。我的朋友前些日子一直谈我们生活在一个小时代,我们好像没有机会像鲁迅那代人有对待世界的一个思考。
但是当进入这样一个主题的时候,我可以简单介绍这句话的提出背景。这句话提出的一个概念是来自英国上世纪一位外交家张伯伦。他提出这句话的背景其实是人类面临经济危机和后来的二战。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幽默,有人讹传是中国人说的,其实不是。但是这次展览,中国人变得非常悲观,因为讹传的一句中国话。这个有趣的后面,是如何严肃面对人类现在发展的问题。我相信在一个全球化的逻辑里头,中国从现在看,一定是全球化的受益者,但是现在是全球化受到新的阻碍和开始建立壁垒的时代。我们希望人类是沟通的、是交流的。所以,这个有趣的时代,我借用一点点中国人的智慧,就是当我们面临新的问题的时候,我们可以冷静地对待。冷静如何去通过一个动作呈现,大家会发现当你站起来停一停回头看,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为了你前路做的准备。
这次我提出的主题“re-睿”,在英文中连个词都不是,它就是一个前缀,我们希望在有趣时代进入的时候,我们可以看一看人类之前的文明发现,包括人的出生的一些基础的概念,这样的研究或者思考可能会激发我们对未来的认知。说白了,你做最后的选择是不是经过思考后的选择。“re-睿”的动作是智慧的,同音相似,用的睿智的睿。中国人多么睿智,上面这个睿字偏山谷,底下是目,我们做视觉艺术人要去看,但是你从山谷看得深当然就是睿智了。我们这次展览,希望大家通过展览,通过作品感受到中国智慧。这次展览我用的都是大家特别熟悉的东西,比如水、阳光,甚至有一个艺术家通过他的影像作品告诉我们生命的轮回或者生老病死以及身体最基本的感受,这样的东西都是人类共有的,我们希望通过一个共知的方式和国际上交流,而呈现出作为中国文化和中国艺术家的一些态度。
对于展览,每个人都有一些内心的感受,这种内心的感受是很个体的一种呈现。当我们中国文化走出去的时候,我们如何把这种个体的独立的让它形成一种凝聚力来展现中国文化?
凝聚力的概念当然很好,最重要的是大家能理解,其实艺术本来是一个最容易理解、传播和沟通的方式。但是我们发现,齐白石的作品在推广的时候还是会有壁垒。中国今天的当代艺术和国际当代艺术虽然在生成逻辑上有一致性,但也有它的独特性。这个时候在交流过程中也会遇到障碍。策展人是做什么用的?策展人的作用就是使这些作品有效的跟观众进行交流。而中国艺术、文化背后的巨大能量,我们如何通过艺术家形象的创造,和观众进行交流,尤其是对中国不了解观众。当代艺术家很大程度上是求异的,但我们这次展览的方法是要求同。
当然这样做是有风险的。但是风险的评估,是需要用技术和能量完成的。比如威尼斯是水城,自从有人在画威尼斯一定在画水,这次我们还是带了水去。中央美术学院教授陈琦先生的一件巨大的水的作品,长约24米,高约4米。但是“水”不是大家用油画方式或者拍照片的方式,而是中国的水印木刻。但是第一眼看过去你不知道,而且连中国人自己可能都在陈琦老师之前没有做过那么大的水印木刻。这样的对水的认知,就是中国人对于最基本的造化的表现。
水印木刻能做成什么样子?比如何翔宇老师带去的作品,这次我们利用了文化差异和共同感受的点。我英文也不好,何翔宇老师估计英语也不好,他现在在德国生活,到了国外他发现语言成为巨大障碍,在发音过程中,口腔、舌头、牙齿,比如发英文的读音和发中文读音的时候就会完全不同。艺术家了不起,能把这种感受生成一个巨大空间的作品,他的那个展的部分是用肉色或者偏粉色的地毯包裹的,里面的物质相当于口腔的物质,他把这样一种特殊的感受放在了展厅里。观众看的时候莫名其妙的,稍微了解一下,发现原来语言是这样的。这又是共同的感受,既是区别又是共同。这样一个展览就是要Re到最本质的人的身体,大家是一样的,没有障碍。
这个展览,美国的媒体和欧洲很多媒体,包括互联网的媒体都给了比较正面的评价,我觉得有点意外,比如说这是一个表面看最不中国的展览。因为我们用的都是通行的语言,但是仔细感受发现特别中国,因为他的思维方法是东方性的,包括整个展览空间是利用了苏州园林来做的,是一个园林空间。我们用一些特别具体的形象、全世界共有的桥和门。对威尼斯进行研究的时候,也会推出自己的展览形象叫RE,我们做成标识之后,里面含有R的上半部分,就是欧洲的拱门,下半部分是倒引的水,E的上半截就是桥。我们就用桥和门的概念,大家一看就知道这是威尼斯,是看到未来的那个门和大家沟通的这个桥。 有一次开研讨会的时候,一位做全球货币研究的专家谈到,欧元两面,一面是门,一面是桥,很巧合。我希望和别人交流,消除壁垒的时候,人类共有的想法就是桥和门,而我们整个展览都是通道,包括用到互动多媒体、新媒体艺术,为了让大家找到中国馆,中国馆的位置比较远,我们做了一个APP,是中央美院费俊老师的一件作品,拿着手机扫过25座威尼斯的桥就可以走到中国馆,比如扫一个商业桥或者学院桥,对面是威尼斯的桥,但是你的屏幕上出现的是一座中国的桥,中国这个桥的形状、功能和那个桥都是相似的。这个展览,我们在找人类的相似。大家产生的共鸣机会会多一些。
今天非常感谢吴馆长为我们带来的分享,感谢收看,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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